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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決不允許師傅比自己先死,多少個“萬一”,他都能把魂拉回來。
千機子聞言只是笑笑。
吳憂兒不想她走,一只手緊緊拉住她的袖子,道:“師傅可猜得到羅夫人的心魔為何?”
千機子淡淡道:“女子,不過情之一字。”
“師傅真聰明。”吳憂兒笑道,“羅夫人年幼時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,兩人都要談婚論嫁了,羅夫人家突然被仇家滅門,男子一個不留,女子則被賣入青樓。”
說到這裏,他故意一頓,拿一雙會說話的狐貍眼瞅著千機子。
千機子無奈道:“後來那位青梅竹馬找來,卻沒錢給她贖身?”
吳憂兒點點頭,顰眉道:“憂兒看了羅夫人的記憶,那人不用心修煉或者想法子掙錢,就會成天和羅夫人說什麽‘縱你白璧染塵,小生也絕無芥蒂,待來日……’哎呀,憂兒想著都替他害臊哩,男子漢大丈夫,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,還敢嫌棄別人,天天正事不做想著來日。羅夫人也是個傻的,這種男人,等他作甚!如果是師傅您……”
他下意識就將人與自己的師傅比,忽然又發覺把這倆糟心人和師傅配在一起簡直是成倍成倍的糟心,兩只白生生的小爪子抓住師傅的袖子不說話了。
千機子道:“羅夫人顯然已經是自由身,卻仍有心魔,可是那男人死了?”
吳憂兒點點頭,臉色微紅:“那人去找羅夫人時被客人撞見,以為是樓裏的小倌,然後就死了。”
“男客?”
吳憂兒臉更紅,忽然低聲問道:“師傅有沒有被男人喜歡過?”
“大概……”千機子思忖半響才道,“有?”
吳憂兒的心跳都嚇停了,都不敢問一句誰,生怕聽見自己的名字。
千機子不是個好糊弄的,從有神智開始他就知道這人看上去好揉捏,實際上是懶得和人計較,心裏什麽都明白。就像驅逐年獸一事,即使明知大蒼山完全有實力自己解決,她也不介意裝傻幫忙。
千年來他的身高猛漲,喉結好不容易施法掩飾過去,五官卻難免多了幾分硬朗,千機子剛醒來就看出點端倪,難保這些日沒繼續露出破綻。
“誰?”吳憂兒的聲音都是啞的,啞了才聽不出顫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推薦男頻大神作家酒徒的《家園》,隋末的事故,無論是文筆、歷史知識、邏輯和情感都十分出彩,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一篇架空小說。
想寫古代戰爭場面的作者尤其推薦去看看,將戰事敘述得極有條理的同時,不忘小說的熱血和激情,兵器、陣法和歷史人物都能看出是查了大量資料。
看見有人評論《登天》抄襲《偷龍轉鳳》的思路,我只想說,男扮女裝的公主,讓他去種田好虐啊,篡位才是人生贏家的選擇。
笨笨已經快要專業易裝一百年了。基友說起範版武則天裏的男寵超帥,突然萌了,女扮男裝的教主和男寵的腦洞立刻冒出來,好努力才壓下挖坑的沖動。不萌東方不敗,比較萌神龍教主那種暴君~(@^_^@)~
☆、妾擬將身嫁與
吳憂兒心中千回百轉,千機子又何嘗不是。她猶豫許久才吐出一個名字:“簡天行。”
大蒼山首席掌門弟子,請她去驅逐年獸的簡天行。
“他?!”吳憂兒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坑騙了師傅性命的小人,脫口而出,“他也配?”
千機子提起此事難得露出幾分女子的羞赧,解釋道:“為師的師傅很喜歡他。”
她的師傅和她現在一樣,擔心徒弟太過爭強好勝將來找不到婆家,所以用救過大蒼山掌門一命的人情給她換了這樁親事。
簡天行的人品修為都好,就是沒個自己的主意,行事瞻前顧後。大蒼山掌門也極中意千機子這個比男子還果決悍勇的媳婦,想著等自己飛升之後,她能幫襯著簡天行撐起大蒼山。
誰都沒能想到,千機子一個小女娃竟成了氣候,不僅突破洞虛境界,還敢帶著鬼嬰與半個修真界為敵。
從大蒼山拒不相幫的那一日起,這婚約就化作了一張廢紙。
之後千機子曾私下問過簡天行,還願不願意娶她。他自己說,他不配。
千機子想起當年的事,臉上難免露出幾分失落。吳憂兒打量師傅的神色,驚惶道:“難道師傅當真對他動了心?”
千機子搖搖頭,調笑道:“你還說為師傻,簡天行一個大男人,與為師能有哪門子姻緣?”
一個大男人,怎會允許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強?
不是他不配,而是自己太剛強。
吳憂兒不大信,又怕引師傅想起和那混蛋的情分來。他自己便是男子,一邊盼著師傅喜歡,又一邊糾結著自己似乎不大喜歡男子,故而對這類事格外敏感。他戰戰兢兢地問道:“那當年師傅為什麽說自己喜歡男人?”
千機子挑起一根眉毛,戲謔道:“不這麽說,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只怕放不過為師。”
這話極說得通。吳憂兒長嘆一口氣,也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失落。
他想起要和個男人肌膚相親就犯惡心。或許因為鬼魂沒有性別,他雖喜歡師傅喜歡得神魂顛倒,卻和性別沒半點關系,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弄不清楚。
吳憂兒臉上自然不會表露出來,調皮地眨眼道:“多謝師父教誨,下次再有人糾纏憂兒,憂兒就說不喜歡男人!”
“那第二天就有一堆女子找上門了!”千機子摸著徒弟的頭發笑道。
她在院中施法蒙蔽眾鬼損耗不小,此時倒是真的有些累,道:“為師先去休息了,晚膳時分再叫醒為師,等著你的西湖醋魚呢。”
吳憂兒萬分舍不得放開師傅的袖子,滿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哀求道:“師傅就在憂兒榻上趟一會兒吧,以前都是這樣的。”
千機子理都不理他,生怕自己看見那雙水光盈盈的眼睛會心軟,反而快步走出去了。男女七歲不同席,她既著了男裝,便全將自己當個男人,
吳憂兒躺在床上,好似真的被太陽曬壞了,渾身不得勁,對著床幔莫名其妙流了半天眼淚,才揮手招來一只厲鬼,輕聲道:“師傅和你說了什麽?”
厲鬼都一團黑霧,不修鬼道很難分出它們的區別,可這只鬼臉上兩道刺目的血痕,顯然是與千機子說話的那只。
“問了自己的死因和你覆活她的方法。”厲鬼對自己的主子說話居然不卑不亢,淡然的語氣與千機子似了六七分,“前一樣我如實告訴她了,她問後一樣我才急催你回來。萬幸你來得快,我才不必蒙騙於她。”
“早知道我該來得慢一些,你騙了,我便能逃過此事。”
厲鬼飄在床邊上下浮動,冷笑道:“你以為我能騙她?且不說能不能騙得過,我怎能騙她?”
吳憂兒兩道細細的柳葉眉打了個結:“你以為我能?你只是我的一魂兩魄,還有那女人的殘魂混在一起,做起來總比我容易吧,漂亮女人最會騙人。”
“不,我能扮成那個女人,有那個女人的氣息和記憶,本質裏卻還是吳憂兒,吳憂兒永遠不會算計師傅。”
“那怎麽辦?!”躺在床上的吳憂兒猛地拿被子蓋在頭臉上,悶在被子裏嗚咽道,“絕不能讓她知道我殺了那麽多人,否則她一定會將我逐出師門!到時候即使我與你合二為一,不塑肉身跟在她身邊,也永遠人鬼殊途,以她的理智絕不會對厲鬼動心。”
厲鬼苦於禁制所限,不能告訴他師傅是女兒身,只能暗示道:“你可問過師傅,她喜歡什麽樣的男人?”
吳憂兒一楞,似乎明白什麽,偏偏抓不到,馬上被怒火沖暈了頭腦,“唰”地掀開錦被,瞪著雙紅通通的狐貍眼厲聲道:“她喜歡簡天行!”
厲鬼見他滿臉怒氣的模樣就知道“自己”誤會了,急得都想和他一起哭,斬釘截鐵地否決道:“不喜歡!”
不管師傅喜不喜歡,他都當她不喜歡。
簡天行不就是個小白臉,修為比他高了那麽一丁點兒、臉比他帥了一丟丟又怎樣。他會洗衣服嗎?他會做飯嗎?他會跳舞嗎?他連撒嬌賣癡都不會!
厲鬼回答得太堅決,吳憂兒反而覺得師傅是真對姓賤的狐貍精動了心思,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:“要不,要不,你去閹了他?師傅對女子最是心軟,她又自覺虧欠你,只要那賤人不告訴她自己傷了什麽地方,師傅甚至不會對你太過生氣。”
他哭得梨花帶雨、我見猶憐,口中竟抽抽噎噎說出這麽一個極其陰狠的計劃。
“不必。”厲鬼對簡天行和千機子的婚約也十分嫉妒,卻不願為此惹師傅生氣,強調道,“總之,你一定要問清楚,師傅喜歡什麽樣的男人。”
吳憂兒眨眨紅腫的眼,若有所悟:“看來師傅是真的喜歡男人。”
這話不算錯,厲鬼點了點頭。
“那我豈不是應當恢覆男兒身?”吳憂兒想起自己學過的男子勾引人的法子,紅著臉道,“這可真為難。”
厲鬼與他本為一體,自然明白他為難什麽,身周黑霧一陣晃動,也羞得不行,慌亂道:“別想這些!咱們看人的記憶,有幾對男子是動了真心?別有所用心的人都不自重,腦子裏光想著那臟事。當年那賤天行可不是急吼吼的叫咱們師公作師傅,真不知廉恥!”
吳憂兒聽見賤天行三個字就煩,低頭把臉埋在被褥裏,帶著哭腔悶悶地道:“那憂兒可怎麽辦啊?咱們師公早得風寒死了,難道招魂來討好他嗎?”
厲鬼愛學千機子說話的腔調,奈何千機子重傷後它才從吳憂兒身上分離,沒說幾句就又回到小姑娘的作態,胡亂總結道:“總之,你得先把自己的喉結藏好了,誰知道師傅會不會因此將你逐出師門?你,你還是先學學男女之間……”
它還沒說完,吳憂兒聞言猛地擡起頭,臉紅得都快冒煙了,怒道:“你個色胚,難道還想讓我去找別的女子不成?”
在他想來,千機子是男子,厲鬼卻讓他學男女間的周公之禮,真真其心可誅。
厲鬼腦門上是真冒了黑煙,羞得恨不能鉆地裏去,只道:“你且去學!咱們是同一人,我總不會害你。”
吳憂兒猶豫片刻,還是紅著臉點了點頭,不死心地問道:“你真不能把賤天行收拾了?”
厲鬼冷笑道:“那賤天行和羅沫的情郎一副德行,師傅哪裏能看得上他?還不是仗著師公喜歡,搶盡先機。”
在厲鬼原主的記憶中,簡天行倒是真心喜歡千機子,可既然喜歡,他怎能任由自己師長謀害她?說什麽身不由己、修為低微,在厲鬼吳憂兒看來,這些詞和羅沫情郎的“無錢”一般,都是最可憐可笑的借口。
千機子說過,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,不如將女人讓給能護得住的男人,好過兩人一起受苦。
她的責任心極強,當年允諾吳夫人護吳憂兒到五十歲,即便為此丟掉性命也從未想過放棄,愈發將簡天行襯得像個小人。
婚約,對女子而言此生最寶貴的一個約定,竟被個小人騙得。
厲鬼何嘗不想報覆,只是不敢輕舉妄動。萬鬼覆生之事是他和吳憂兒此生去不掉的枷鎖和汙點,讓他們在千機子面前心驚膽戰。千機子佯作不知,吳憂兒才能用女子的柔弱模樣騙得一點親近,萬一千機子狠下心斷了這師徒緣分,吳憂兒就真不知活著還有何意義了。
“要快些。”吳憂兒臉貼在千機子方才坐著的地方,還能感覺到些許暖意,悵然道,“紙包不住火,她又那麽好。”
千機子很好很好、很好很好,如今沒了他這個惹禍的累贅,怕不要被大姑娘小媳婦們搶瘋。
厲鬼的意思已經很明白,如果實在無法可想,就只能生米煮成熟飯了。
眼下正是個極好的機會,千機子驟然得知自己的死因,哪怕裝得淡定,心裏也定苦悶得緊,借酒消愁,酒壯人膽,最後來個酒後誤事,一切不就成了?
吳憂兒仰面正看見床幔上繡著的並蒂蓮花,柳葉眉一挑,下定決心——千機子重情重義,更將周公之禮當做夫妻間極重的誓約。一夜之後,即使她再自欺欺人,也不能繼續將自己當她的徒弟。
他想做她的妻,哪怕終將死於她手,此生無憾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我果然寫不了正常的愛情。
《論和女友閨蜜打好關系的重要性》
咱們的男主比較厲害,直接自己冒充閨蜜聽師傅大人的小秘密,
這章的風格總覺得好怪啊……寫這章之前我是不是看了啥奇怪的東西?
☆、今朝有酒今朝醉
千機子褪去外衫臥於榻上,卻全無睡意。
她早非血肉之軀,非人非鬼,睡眠於她無用,感到疲累後應當修煉彌補法力才是。可她再若無其事,也實不願承認自己非人的事實,寧可這樣閉目躺著,佯裝自己睡了。
千機子常懷疑自己得道時出了差錯,否則萬沒道理兩千歲仍凡心不退。
千年,只兩個字,包含的卻是一千個一年,三十五萬六千個晝夜,而於她,還要乘以二。如此漫長的歲月,通天修士最終能保持下來的也只有三樣,道行、記憶和道心,連生死都未必再放在心上。
她能騙天下人卻不能騙自己。當得知自己是因眾人不願施以援手重傷而亡時,千機子心裏是怨的;當發覺憂兒以不知多少生靈的性命換她一命時,她怒中,又有難以言喻的欣慰——終究還有個小徒弟對自己一片真心。否則吳憂兒罪行已定,再查也不過是輕重的問題,她何以在心中幾番為他辯解,非要弄個清楚?
在院中與厲鬼交談時,她亦未必如表現出的那般堅定,正因為發覺自己的不堅定,她才不得不傾訴於言語,急急問詢吳憂兒的罪過。若非如此,她甚至有可能不敢問。
千機子永遠堅定如山,勇往直前,千年前她也確實如此,千年後依然要如此嗎?
她想隱居是真,她覺得累了,既然除了吳憂兒之外無人盼她活,她又何必留著礙人眼。可真正身處市井,她又忍不住責罵自己怯懦,即使死得窩囊又如何,她俯仰無愧於天地,好過這般茍延殘喘。
吳憂兒和她在一塊兒的記憶中一直躲在她寬大的袍袖下,就像一只被母親護著的雛鳥,所以他的世界很小很小,只有袍袖下那麽一點,隱居也並無不舍之情。可千機子的世界卻很大很大,有著高高的天空和深深的海洋,她登上過修真界最高的山,去過只在傳說中存在的荒島,見過無數或好或壞或不好不壞的人。
都說千機子蠢,因為她凡根深種,尤其愛和人打交道。生老病死,人一出生就是苦了,掙紮於苦難中的生靈難免有那麽一點假醜惡,即便吳憂兒的鬼,失了做人的神智,說不上善和美,至少真實,可千機子樂此不疲的在虛偽和貪婪中打轉。千年中足夠她無數次被陷害、無數次被背叛,可再厲害的道法狠狠打在身上,都打不碎她的凡心。
因為這麽大的修真界,總有人期盼著一個道法高深的人能幫幫他們,哪怕事後忘恩負義,這殷切的期盼卻無比真實。
千機子永遠記得,她得道飛升前,山河破碎,父親好好一個土匪山大王,在國家危難之際接受招安,幫朝廷抗擊敵寇。臨走前他把她打扮成個男孩托付給即將得道的師傅。他說,自己知道此去兇多吉少,可他不去,脊梁骨發疼。他要她也當個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的英豪,全不顧男女之別,拍在肩膀上的手讓千機子的肩膀疼了三天。
他的女兒沒讓他失望,特別會找死。
千機子不是不知道,那樣孤軍奮戰下去總有一天會死得不明不白。可若不這樣做,她心疼,良心疼!
又或者如簡天行所說,她天生就不是一個能相夫教子的女子,不安於室,不安於平凡,非要弄出一番極絢爛也極短暫的風波,將自己的名字深深烙在人們的心坎上,即便死了,也會被畫成符貼在門上當個念想。
他真的畫過,寥寥幾筆勾勒出寬袍廣袖的白面道士,手中持一張小小的符,墨汁兒粗粗細細淺淺深深,差點模糊了千機子黑白分明的眸子。
可惜,他們終究道不同,不相為謀。
千機子睜開眼,白是白,黑是黑,兩千年沒變。
她估摸著是用晚膳的時辰,冰涼的手碰碰同樣冰涼的額頭,溫度一樣,沒半點解暈的作用。她從床榻上起來,所有糾結掙紮都不見,慢慢悠悠的套上道袍,系上道冠,卻走了幾步才發現忘了穿靴——原來還是不冷靜。便在出門前覆檢查一遍,確定看上去一切如常才推開門,正對上吳憂兒迷迷蒙蒙的狐貍眼。
“師傅今日起得晚了。”吳憂兒小小的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,“師傅重傷未愈,還是少用法術為好。暫且忍耐一段時間,等養好了身子,萬事都方便。”
千機子細看他的容貌,見也重上了妝,細細的柳葉眉用眉黛描畫,眉頭淺淺如煙,中間漸濃,眉梢悄然變細,沒半點棱角,只尖尖的末端,精細得令人讚嘆。
修真界女子的修容之物也就三樣,眉黛、面脂和口脂,吳憂兒將這三樣法寶修煉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,有時將眉黛削尖了在眼皮上描,再用紅色脂粉抹在眼皮上,奇哉怪哉卻也美哉。
“更衣用了些時候罷了。”千機子笑道,“我們師徒真奇怪,朝夕相對,竟還這樣在意儀表。”
“可是這妝太濃?”吳憂兒發現師父細看自己的妝容,眼睛一跳,手指下意識點在自己的紅唇上。櫻粉色的唇,不知用什麽妙法將原本艷麗誘人的深桃紅本色遮住,反而失了天然的明媚。
“不是妝濃,是你心裏對自己沒自信了。”
“憂兒都一千歲了。”吳憂兒重覆這句話,顰眉的模樣依然風情萬種。
“為師都兩千歲了,不知剩下多少年好活,你還青春年少得很呢。”
吳憂兒最聽不得她講生死,一瞇眼睛就要落淚,癟嘴道:“師傅肯定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千機子忙拉住她:“別哭別哭,哭了就不好看了,小心眼睛腫得像西湖醋魚。”
吳憂兒噗嗤一笑,長長的睫毛上只染了些濕意就哭不下去,嗔惱道:“師傅就記著西湖醋魚!”
“憂兒的西湖醋魚,誰能不記著?”
吳憂兒稍稍落後一步,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臉上,終歸不放心這已顯出男子模樣的五官,心中暗自盤算如何用個不起眼的法子遮了棱角去,口中笑道:“只要師傅記著就好。”
吳憂兒布置的餐桌和他的人一樣精致。飯碗是比女子拳頭還小的青花瓷碗;桌子中間大荷葉碗裏盛著濃白的湯,湯上飄了幾片撕碎的粉色荷花瓣,看不出是魚豆腐湯還是蓮藕豬骨湯;千機子念叨幾遍的西湖醋魚香氣四溢的擺在桌上,用焦黃冰裂紋瓷盤盛著,沿邊擺了剝好的蓮子和白果;另配一道素雙拼,是拌涼皮和豆腐拌香椿芽,極素凈的白瓷盤,在炎炎夏日看著格外清爽。最顯眼的,卻是旁邊正溫著的一大壺酒,那壺細嘴闊腹,明顯裝了不少瓊漿玉液。
“今日怎的大方?”千機子掀開瓶蓋,聞著確實是陳年的好酒,醉人。
吳憂兒為她拉開凳子,垂眼道:“師傅身子好得差不多了,偶爾放縱一回也無妨。”
明明剛才還說重傷未愈,現在就好得差不多了。千機子心中納悶,仔細聞了聞。好酒一經溫,酒香就溢了滿屋,倒不似加了東西,況且自己修為大減,吳憂兒想要動手也不必用這些下作手段。
她安穩的坐了,吳憂兒挽袖為她斟酒,問道:“師傅要不要先喝一碗甲魚湯?知道您不愛枸杞的味道,只放了紅棗山藥和些許姜片去腥。夏季炎熱,用這些水中之物是極好的。”
千機子隔著衣袖按住他的手,道:“為師自己來。”
吳憂兒抿唇一笑,他膚質敏感遠勝人類,隔著衣袖仍能感覺到師父手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溫度,心下甚喜,低頭微羞道:“女兒家的本分罷了。”
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,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。
饒是千機子都看得一晃神,稍覺窘迫,放開手道:“誰家兒郎才配得上你啊?”
“師傅。”
吳憂兒這話無頭無尾,千機子剛反應過來他是回自己的話,又聽他一邊盛湯一邊道:“這酒是用憂兒千年中新尋的方子釀的,您且嘗嘗。”
欲蓋擬彰,想讓人弄不清他是接上一句還是另起頭尾。
千機子順從的端起酒杯,淺飲一口,一股暖意從喉嚨湧到五臟六腑,連暈暈沈沈的頭腦都是一清,驚道:“這酒?”
“千年人參的須子泡的,又加了些靈草和靈果。”吳憂兒說得輕描淡寫,可再輕巧的字句也掩不住用心。
千機子明槍暗箭不怕,唯獨怕他“用心”,尤其這心還是一顆七竅玲瓏心,一有風吹草動就發覺,叫人推拒不得。
“憂兒這條性命是師傅所救,一身本事是師傅所教,千年中衣食住行皆勞師傅費心,大恩大德,憂兒縱九死亦無法償其萬一,唯有從小事上費些心思,師傅也不許嗎?”
果然,千機子這師傅還來不及開口,小徒弟就哭上了。
美眸含淚,柔媚入骨,神仙轉世都都要被這男扮女裝的鬼嬌娘迷住,千機子凡心深種,被他這麽一說,心自然便軟了。
她一口飲盡杯中酒,惱自己狠不下心,當斷不斷,動作間難免帶了幾分看似豪爽的賭氣。
她這極細微的變化又被吳憂兒發覺,嫵媚的狐貍眼微微瞇起,眼中的霧氣愈發濃了。
他舉杯勸飲,巧笑嫣然,看準師傅心中苦悶,一邊勸她勿要冷落了佳肴,一邊頻頻為她斟酒,還想出了個名目,美名其曰“為睡眠。”
千機子不貪飲,她貪醉。都說舉杯消愁愁更愁,可若不舉杯,何以安睡?
吳憂兒總是這麽善解人意,為師傅謀一夜好夢而倒的酒,大概也是一種孝心。
真求醉時,誰會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?只怕喝得不多,將肚裏的酒水算得清楚。
有吳憂兒盯著,千機子的酒杯就沒空過,每當千機子稍停,他便夾一筷子菜放進他碗裏,務必讓她無暇細思。
別以為機敏如吳憂兒就一切盡在掌握,千機子算不得驚才絕艷,可她自強、自律、自省,也是這般踏實才能在有無數天驕的修真界成為傳奇。她此生大概還是頭一回飲酒飲得如此肆無忌憚。
今日得知厲鬼分魂對她說起死因,吳憂兒就知道,如果要讓這人放縱,今夜是極其難得的機會。他來不及仔細籌謀,匆匆做了這麽一桌菜,擺上喝酒時吃最易醉的涼皮,拿出藏了多年的烈酒,細細梳妝打扮,急急上演一出“色誘”。即使坐在這裏,一手提酒壺,他仍忍不住數次擡手撫摸自己的發鬢釵環,生恐亂了一絲一毫。
錯過這次,他說不定要後悔一輩子。千機子最擅若無其事,大悲大喜都笑得雲淡風輕,尤其如今她已對自己起疑,臉上的表情更做不得準,也就這次的事情太令人齒冷,吳憂兒才能確定她是真被傷了心。即使再等千年,他都未必能等到第二次讓她在自己面前喝醉的機會。
這般匆忙的試圖灌醉一個人,千機子如何能覺察不出?
可她忽而不願去防備了。第一杯喝得太急,已將這假道長灌醉,瞧著吳憂兒情真意切,便下定決心和他攤牌。
多麽簡單,一場色誘,褪去衣衫,男男女女恢覆真身。她從此不必連睡覺都睜著一只眼,對最親近的徒弟都百般提防。
最好的結果是她和吳憂兒能就此回到正常的師徒關系,像母女,像姐妹,過幾年等憂兒心淡了,她親手將她送上花轎,嫁與一個品貌雙全的好男子。
心中的事越多,醉得越快,如千機子,即便給她吃白米飯也能醉得昏天地暗。
她一杯一杯飲,心心念念的西湖醋魚視若不見。那魚就像精心打扮的吳憂兒,錯了初衷,再秀色可餐也只能當個擺設。
她醉眼朦朧地望著吳憂兒,奇他怎的還不上前,難道真等她行止無狀……也許,是害羞了?她傻傻一笑,才記起自己的小徒弟好歹是個姑娘家,又不似她,粗野,好強,還有點兒蠢。
千機子卻不知,狡猾又賢淑的吳憂兒正犯愁,眼見大功告成,他卻沒勇氣真和一個男子做那事,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: 吳憂兒咬著小手絹淚眼汪汪地看著你:“親,憂兒要~~”
“咳咳,”千機子一把拉住徒弟,淡笑道,“望大家慷慨點個收藏,若能不吝推文,本座感激不盡。”
寫得我都餓了,想吃紅燒魚!
百度了一下,喝酒時吃涼皮容易醉。
☆、番外·黃衫
何其多是黃衫女的師兄任飛的朋友,至少他是這樣說的。她的門派被吳憂兒萬鬼封山時,何其多有心營救卻因修為低微,只能和她的父母暗中聯系,將黃衫女偷了出來,也算保留一點血脈。
黃衫女也不是沒有疑惑過,吳憂兒何等修為,竟能讓當時不過金丹期的何其多從萬鬼陣中偷出一個活生生的女娃。可那時她還不清楚所謂大能的道行,何其多也確實遠比同等級的修士厲害,就這樣迷迷糊糊過了很多年。她拜了何其多的師傅為師,便當他的師妹。
修真界的女修開竅晚,她們不必似凡夫俗子般時刻憂心自己芳華不在,黃衫女這種好色成癡的姑娘更難得將目光放在臭男人身上。她一直知道漂亮得跟姑娘似的何其多有很多紅顏知己,也喜歡品鑒她們的容貌裝扮,甚至曾寫出一部群芳譜來,細數被何其多勾搭過的美貌女修,一一點評她們的姿容儀態,至今被何其多師門的眾女子奉為至寶——論如何成為一只人見人愛的狐貍精。
但黃衫女自己卻從不去費神去嘗試成為狐貍精,她還有仇要報。
群芳譜的作者不是一個每天吊兒郎當光看美女的猥瑣大叔,正相反,她是附近十裏八山最勤奮的一個女修,唯一的興趣就是在修煉的閑暇看美人,用眼睛看不費時間精力,滿臉讚嘆的小模樣也讓被看的人生不起惡意。
這裏必須提一下,何其多是唯一一個上了群芳譜的男人,因為他不僅臉皮白凈,黃衫女回憶兒時記憶可知,他身上和他的臉一樣白凈,細皮嫩肉的沒少被剛長牙的小黃衫女咬。
很多很多年後,獨自住在寒冰宮裏的黃衫女對著那盞雪白細膩的人皮燈籠,仍對那時風流卻待她極好的師兄難以忘懷。
一個女子,如果她看遍了美人卻不想變成美人,大概是因為她所求的很少很少,不需要多美就能達成。她只想要一個人待她好。不要他英雄豪傑、萬眾矚目,不要他才華橫溢、風華絕代,她只要一個能一輩子對自己很好很好的男人。
她一直覺得自己和師兄的其他女人不一樣,她們愛他的修為、地位、容貌、談吐等很多很多,而她只愛他俊俏和體貼。但實際上,她們要一響貪歡,她要一輩子,這本身就是最苛求的苛求。
他們也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。各種甜言蜜語、海誓山盟聽了個遍,而她都當是真的。正因當了真,當得知一切都是假的,才更加撕心裂肺。
她並非忍氣吞聲的溫馴女子,得知何其多要了她卻不願娶她後,惱怒之下離開山門在修真界到處游蕩。剛開始顛沛流離,可她性子中自有股野草般的韌勁,竟也一一挺過去,打死不回山見那只花心大蘿蔔。
奇怪的是,黃衫女每到險境,都有貴人相助,而且都是她拒絕不了的大美人。她輕而易舉地得到他們的承諾,要幫她剿滅鬼嬌娘吳憂兒。
她甚至差點就對其中一位冷漠孤傲的無名劍修動了心,總覺得他似曾相識,可以托付。他不願告訴她姓名,偏又以她未婚夫婿自居,若只是口頭上說說便罷,可一代劍修大能竟將本命寶劍借她防身。黃衫女一路遇見貴人雖多,無一人比得上他掏心掏肺。但她想到師兄何其多,終究錯過了。
直到黃衫女即將出竅,突破時心魔不散,自出生起一幕幕在眼前重現,才突然醒悟,殺她滿門的,正是她的“貴人們”啊!而那位劍修則是她父母的義子,她真正的師兄,姓任名飛,與大蒼山簡天行、魔門趙武並稱的豪傑。
修真,修真,修到最後卻發現自己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!
她不顧心魔未消,直接去找何其多。她想起來了,舍命將她偷出來的根本不是何其多,而是他們英年早逝的大師兄!
可是黃衫女高估了自己的能耐,面對何其多,她竟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。
他說,他只是怕她得知恩人死去而傷心才說謊騙她。
如此體貼的男人,臉上的表情那麽情真意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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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機子聞言只是笑笑。
吳憂兒不想她走,一只手緊緊拉住她的袖子,道:“師傅可猜得到羅夫人的心魔為何?”
千機子淡淡道:“女子,不過情之一字。”
“師傅真聰明。”吳憂兒笑道,“羅夫人年幼時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,兩人都要談婚論嫁了,羅夫人家突然被仇家滅門,男子一個不留,女子則被賣入青樓。”
說到這裏,他故意一頓,拿一雙會說話的狐貍眼瞅著千機子。
千機子無奈道:“後來那位青梅竹馬找來,卻沒錢給她贖身?”
吳憂兒點點頭,顰眉道:“憂兒看了羅夫人的記憶,那人不用心修煉或者想法子掙錢,就會成天和羅夫人說什麽‘縱你白璧染塵,小生也絕無芥蒂,待來日……’哎呀,憂兒想著都替他害臊哩,男子漢大丈夫,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,還敢嫌棄別人,天天正事不做想著來日。羅夫人也是個傻的,這種男人,等他作甚!如果是師傅您……”
他下意識就將人與自己的師傅比,忽然又發覺把這倆糟心人和師傅配在一起簡直是成倍成倍的糟心,兩只白生生的小爪子抓住師傅的袖子不說話了。
千機子道:“羅夫人顯然已經是自由身,卻仍有心魔,可是那男人死了?”
吳憂兒點點頭,臉色微紅:“那人去找羅夫人時被客人撞見,以為是樓裏的小倌,然後就死了。”
“男客?”
吳憂兒臉更紅,忽然低聲問道:“師傅有沒有被男人喜歡過?”
“大概……”千機子思忖半響才道,“有?”
吳憂兒的心跳都嚇停了,都不敢問一句誰,生怕聽見自己的名字。
千機子不是個好糊弄的,從有神智開始他就知道這人看上去好揉捏,實際上是懶得和人計較,心裏什麽都明白。就像驅逐年獸一事,即使明知大蒼山完全有實力自己解決,她也不介意裝傻幫忙。
千年來他的身高猛漲,喉結好不容易施法掩飾過去,五官卻難免多了幾分硬朗,千機子剛醒來就看出點端倪,難保這些日沒繼續露出破綻。
“誰?”吳憂兒的聲音都是啞的,啞了才聽不出顫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推薦男頻大神作家酒徒的《家園》,隋末的事故,無論是文筆、歷史知識、邏輯和情感都十分出彩,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一篇架空小說。
想寫古代戰爭場面的作者尤其推薦去看看,將戰事敘述得極有條理的同時,不忘小說的熱血和激情,兵器、陣法和歷史人物都能看出是查了大量資料。
看見有人評論《登天》抄襲《偷龍轉鳳》的思路,我只想說,男扮女裝的公主,讓他去種田好虐啊,篡位才是人生贏家的選擇。
笨笨已經快要專業易裝一百年了。基友說起範版武則天裏的男寵超帥,突然萌了,女扮男裝的教主和男寵的腦洞立刻冒出來,好努力才壓下挖坑的沖動。不萌東方不敗,比較萌神龍教主那種暴君~(@^_^@)~
☆、妾擬將身嫁與
吳憂兒心中千回百轉,千機子又何嘗不是。她猶豫許久才吐出一個名字:“簡天行。”
大蒼山首席掌門弟子,請她去驅逐年獸的簡天行。
“他?!”吳憂兒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坑騙了師傅性命的小人,脫口而出,“他也配?”
千機子提起此事難得露出幾分女子的羞赧,解釋道:“為師的師傅很喜歡他。”
她的師傅和她現在一樣,擔心徒弟太過爭強好勝將來找不到婆家,所以用救過大蒼山掌門一命的人情給她換了這樁親事。
簡天行的人品修為都好,就是沒個自己的主意,行事瞻前顧後。大蒼山掌門也極中意千機子這個比男子還果決悍勇的媳婦,想著等自己飛升之後,她能幫襯著簡天行撐起大蒼山。
誰都沒能想到,千機子一個小女娃竟成了氣候,不僅突破洞虛境界,還敢帶著鬼嬰與半個修真界為敵。
從大蒼山拒不相幫的那一日起,這婚約就化作了一張廢紙。
之後千機子曾私下問過簡天行,還願不願意娶她。他自己說,他不配。
千機子想起當年的事,臉上難免露出幾分失落。吳憂兒打量師傅的神色,驚惶道:“難道師傅當真對他動了心?”
千機子搖搖頭,調笑道:“你還說為師傻,簡天行一個大男人,與為師能有哪門子姻緣?”
一個大男人,怎會允許自己的妻子比自己更強?
不是他不配,而是自己太剛強。
吳憂兒不大信,又怕引師傅想起和那混蛋的情分來。他自己便是男子,一邊盼著師傅喜歡,又一邊糾結著自己似乎不大喜歡男子,故而對這類事格外敏感。他戰戰兢兢地問道:“那當年師傅為什麽說自己喜歡男人?”
千機子挑起一根眉毛,戲謔道:“不這麽說,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只怕放不過為師。”
這話極說得通。吳憂兒長嘆一口氣,也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失落。
他想起要和個男人肌膚相親就犯惡心。或許因為鬼魂沒有性別,他雖喜歡師傅喜歡得神魂顛倒,卻和性別沒半點關系,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弄不清楚。
吳憂兒臉上自然不會表露出來,調皮地眨眼道:“多謝師父教誨,下次再有人糾纏憂兒,憂兒就說不喜歡男人!”
“那第二天就有一堆女子找上門了!”千機子摸著徒弟的頭發笑道。
她在院中施法蒙蔽眾鬼損耗不小,此時倒是真的有些累,道:“為師先去休息了,晚膳時分再叫醒為師,等著你的西湖醋魚呢。”
吳憂兒萬分舍不得放開師傅的袖子,滿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哀求道:“師傅就在憂兒榻上趟一會兒吧,以前都是這樣的。”
千機子理都不理他,生怕自己看見那雙水光盈盈的眼睛會心軟,反而快步走出去了。男女七歲不同席,她既著了男裝,便全將自己當個男人,
吳憂兒躺在床上,好似真的被太陽曬壞了,渾身不得勁,對著床幔莫名其妙流了半天眼淚,才揮手招來一只厲鬼,輕聲道:“師傅和你說了什麽?”
厲鬼都一團黑霧,不修鬼道很難分出它們的區別,可這只鬼臉上兩道刺目的血痕,顯然是與千機子說話的那只。
“問了自己的死因和你覆活她的方法。”厲鬼對自己的主子說話居然不卑不亢,淡然的語氣與千機子似了六七分,“前一樣我如實告訴她了,她問後一樣我才急催你回來。萬幸你來得快,我才不必蒙騙於她。”
“早知道我該來得慢一些,你騙了,我便能逃過此事。”
厲鬼飄在床邊上下浮動,冷笑道:“你以為我能騙她?且不說能不能騙得過,我怎能騙她?”
吳憂兒兩道細細的柳葉眉打了個結:“你以為我能?你只是我的一魂兩魄,還有那女人的殘魂混在一起,做起來總比我容易吧,漂亮女人最會騙人。”
“不,我能扮成那個女人,有那個女人的氣息和記憶,本質裏卻還是吳憂兒,吳憂兒永遠不會算計師傅。”
“那怎麽辦?!”躺在床上的吳憂兒猛地拿被子蓋在頭臉上,悶在被子裏嗚咽道,“絕不能讓她知道我殺了那麽多人,否則她一定會將我逐出師門!到時候即使我與你合二為一,不塑肉身跟在她身邊,也永遠人鬼殊途,以她的理智絕不會對厲鬼動心。”
厲鬼苦於禁制所限,不能告訴他師傅是女兒身,只能暗示道:“你可問過師傅,她喜歡什麽樣的男人?”
吳憂兒一楞,似乎明白什麽,偏偏抓不到,馬上被怒火沖暈了頭腦,“唰”地掀開錦被,瞪著雙紅通通的狐貍眼厲聲道:“她喜歡簡天行!”
厲鬼見他滿臉怒氣的模樣就知道“自己”誤會了,急得都想和他一起哭,斬釘截鐵地否決道:“不喜歡!”
不管師傅喜不喜歡,他都當她不喜歡。
簡天行不就是個小白臉,修為比他高了那麽一丁點兒、臉比他帥了一丟丟又怎樣。他會洗衣服嗎?他會做飯嗎?他會跳舞嗎?他連撒嬌賣癡都不會!
厲鬼回答得太堅決,吳憂兒反而覺得師傅是真對姓賤的狐貍精動了心思,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:“要不,要不,你去閹了他?師傅對女子最是心軟,她又自覺虧欠你,只要那賤人不告訴她自己傷了什麽地方,師傅甚至不會對你太過生氣。”
他哭得梨花帶雨、我見猶憐,口中竟抽抽噎噎說出這麽一個極其陰狠的計劃。
“不必。”厲鬼對簡天行和千機子的婚約也十分嫉妒,卻不願為此惹師傅生氣,強調道,“總之,你一定要問清楚,師傅喜歡什麽樣的男人。”
吳憂兒眨眨紅腫的眼,若有所悟:“看來師傅是真的喜歡男人。”
這話不算錯,厲鬼點了點頭。
“那我豈不是應當恢覆男兒身?”吳憂兒想起自己學過的男子勾引人的法子,紅著臉道,“這可真為難。”
厲鬼與他本為一體,自然明白他為難什麽,身周黑霧一陣晃動,也羞得不行,慌亂道:“別想這些!咱們看人的記憶,有幾對男子是動了真心?別有所用心的人都不自重,腦子裏光想著那臟事。當年那賤天行可不是急吼吼的叫咱們師公作師傅,真不知廉恥!”
吳憂兒聽見賤天行三個字就煩,低頭把臉埋在被褥裏,帶著哭腔悶悶地道:“那憂兒可怎麽辦啊?咱們師公早得風寒死了,難道招魂來討好他嗎?”
厲鬼愛學千機子說話的腔調,奈何千機子重傷後它才從吳憂兒身上分離,沒說幾句就又回到小姑娘的作態,胡亂總結道:“總之,你得先把自己的喉結藏好了,誰知道師傅會不會因此將你逐出師門?你,你還是先學學男女之間……”
它還沒說完,吳憂兒聞言猛地擡起頭,臉紅得都快冒煙了,怒道:“你個色胚,難道還想讓我去找別的女子不成?”
在他想來,千機子是男子,厲鬼卻讓他學男女間的周公之禮,真真其心可誅。
厲鬼腦門上是真冒了黑煙,羞得恨不能鉆地裏去,只道:“你且去學!咱們是同一人,我總不會害你。”
吳憂兒猶豫片刻,還是紅著臉點了點頭,不死心地問道:“你真不能把賤天行收拾了?”
厲鬼冷笑道:“那賤天行和羅沫的情郎一副德行,師傅哪裏能看得上他?還不是仗著師公喜歡,搶盡先機。”
在厲鬼原主的記憶中,簡天行倒是真心喜歡千機子,可既然喜歡,他怎能任由自己師長謀害她?說什麽身不由己、修為低微,在厲鬼吳憂兒看來,這些詞和羅沫情郎的“無錢”一般,都是最可憐可笑的借口。
千機子說過,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,不如將女人讓給能護得住的男人,好過兩人一起受苦。
她的責任心極強,當年允諾吳夫人護吳憂兒到五十歲,即便為此丟掉性命也從未想過放棄,愈發將簡天行襯得像個小人。
婚約,對女子而言此生最寶貴的一個約定,竟被個小人騙得。
厲鬼何嘗不想報覆,只是不敢輕舉妄動。萬鬼覆生之事是他和吳憂兒此生去不掉的枷鎖和汙點,讓他們在千機子面前心驚膽戰。千機子佯作不知,吳憂兒才能用女子的柔弱模樣騙得一點親近,萬一千機子狠下心斷了這師徒緣分,吳憂兒就真不知活著還有何意義了。
“要快些。”吳憂兒臉貼在千機子方才坐著的地方,還能感覺到些許暖意,悵然道,“紙包不住火,她又那麽好。”
千機子很好很好、很好很好,如今沒了他這個惹禍的累贅,怕不要被大姑娘小媳婦們搶瘋。
厲鬼的意思已經很明白,如果實在無法可想,就只能生米煮成熟飯了。
眼下正是個極好的機會,千機子驟然得知自己的死因,哪怕裝得淡定,心裏也定苦悶得緊,借酒消愁,酒壯人膽,最後來個酒後誤事,一切不就成了?
吳憂兒仰面正看見床幔上繡著的並蒂蓮花,柳葉眉一挑,下定決心——千機子重情重義,更將周公之禮當做夫妻間極重的誓約。一夜之後,即使她再自欺欺人,也不能繼續將自己當她的徒弟。
他想做她的妻,哪怕終將死於她手,此生無憾。
作者有話要說: 我果然寫不了正常的愛情。
《論和女友閨蜜打好關系的重要性》
咱們的男主比較厲害,直接自己冒充閨蜜聽師傅大人的小秘密,
這章的風格總覺得好怪啊……寫這章之前我是不是看了啥奇怪的東西?
☆、今朝有酒今朝醉
千機子褪去外衫臥於榻上,卻全無睡意。
她早非血肉之軀,非人非鬼,睡眠於她無用,感到疲累後應當修煉彌補法力才是。可她再若無其事,也實不願承認自己非人的事實,寧可這樣閉目躺著,佯裝自己睡了。
千機子常懷疑自己得道時出了差錯,否則萬沒道理兩千歲仍凡心不退。
千年,只兩個字,包含的卻是一千個一年,三十五萬六千個晝夜,而於她,還要乘以二。如此漫長的歲月,通天修士最終能保持下來的也只有三樣,道行、記憶和道心,連生死都未必再放在心上。
她能騙天下人卻不能騙自己。當得知自己是因眾人不願施以援手重傷而亡時,千機子心裏是怨的;當發覺憂兒以不知多少生靈的性命換她一命時,她怒中,又有難以言喻的欣慰——終究還有個小徒弟對自己一片真心。否則吳憂兒罪行已定,再查也不過是輕重的問題,她何以在心中幾番為他辯解,非要弄個清楚?
在院中與厲鬼交談時,她亦未必如表現出的那般堅定,正因為發覺自己的不堅定,她才不得不傾訴於言語,急急問詢吳憂兒的罪過。若非如此,她甚至有可能不敢問。
千機子永遠堅定如山,勇往直前,千年前她也確實如此,千年後依然要如此嗎?
她想隱居是真,她覺得累了,既然除了吳憂兒之外無人盼她活,她又何必留著礙人眼。可真正身處市井,她又忍不住責罵自己怯懦,即使死得窩囊又如何,她俯仰無愧於天地,好過這般茍延殘喘。
吳憂兒和她在一塊兒的記憶中一直躲在她寬大的袍袖下,就像一只被母親護著的雛鳥,所以他的世界很小很小,只有袍袖下那麽一點,隱居也並無不舍之情。可千機子的世界卻很大很大,有著高高的天空和深深的海洋,她登上過修真界最高的山,去過只在傳說中存在的荒島,見過無數或好或壞或不好不壞的人。
都說千機子蠢,因為她凡根深種,尤其愛和人打交道。生老病死,人一出生就是苦了,掙紮於苦難中的生靈難免有那麽一點假醜惡,即便吳憂兒的鬼,失了做人的神智,說不上善和美,至少真實,可千機子樂此不疲的在虛偽和貪婪中打轉。千年中足夠她無數次被陷害、無數次被背叛,可再厲害的道法狠狠打在身上,都打不碎她的凡心。
因為這麽大的修真界,總有人期盼著一個道法高深的人能幫幫他們,哪怕事後忘恩負義,這殷切的期盼卻無比真實。
千機子永遠記得,她得道飛升前,山河破碎,父親好好一個土匪山大王,在國家危難之際接受招安,幫朝廷抗擊敵寇。臨走前他把她打扮成個男孩托付給即將得道的師傅。他說,自己知道此去兇多吉少,可他不去,脊梁骨發疼。他要她也當個寧願站著死也不跪著生的英豪,全不顧男女之別,拍在肩膀上的手讓千機子的肩膀疼了三天。
他的女兒沒讓他失望,特別會找死。
千機子不是不知道,那樣孤軍奮戰下去總有一天會死得不明不白。可若不這樣做,她心疼,良心疼!
又或者如簡天行所說,她天生就不是一個能相夫教子的女子,不安於室,不安於平凡,非要弄出一番極絢爛也極短暫的風波,將自己的名字深深烙在人們的心坎上,即便死了,也會被畫成符貼在門上當個念想。
他真的畫過,寥寥幾筆勾勒出寬袍廣袖的白面道士,手中持一張小小的符,墨汁兒粗粗細細淺淺深深,差點模糊了千機子黑白分明的眸子。
可惜,他們終究道不同,不相為謀。
千機子睜開眼,白是白,黑是黑,兩千年沒變。
她估摸著是用晚膳的時辰,冰涼的手碰碰同樣冰涼的額頭,溫度一樣,沒半點解暈的作用。她從床榻上起來,所有糾結掙紮都不見,慢慢悠悠的套上道袍,系上道冠,卻走了幾步才發現忘了穿靴——原來還是不冷靜。便在出門前覆檢查一遍,確定看上去一切如常才推開門,正對上吳憂兒迷迷蒙蒙的狐貍眼。
“師傅今日起得晚了。”吳憂兒小小的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,“師傅重傷未愈,還是少用法術為好。暫且忍耐一段時間,等養好了身子,萬事都方便。”
千機子細看他的容貌,見也重上了妝,細細的柳葉眉用眉黛描畫,眉頭淺淺如煙,中間漸濃,眉梢悄然變細,沒半點棱角,只尖尖的末端,精細得令人讚嘆。
修真界女子的修容之物也就三樣,眉黛、面脂和口脂,吳憂兒將這三樣法寶修煉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,有時將眉黛削尖了在眼皮上描,再用紅色脂粉抹在眼皮上,奇哉怪哉卻也美哉。
“更衣用了些時候罷了。”千機子笑道,“我們師徒真奇怪,朝夕相對,竟還這樣在意儀表。”
“可是這妝太濃?”吳憂兒發現師父細看自己的妝容,眼睛一跳,手指下意識點在自己的紅唇上。櫻粉色的唇,不知用什麽妙法將原本艷麗誘人的深桃紅本色遮住,反而失了天然的明媚。
“不是妝濃,是你心裏對自己沒自信了。”
“憂兒都一千歲了。”吳憂兒重覆這句話,顰眉的模樣依然風情萬種。
“為師都兩千歲了,不知剩下多少年好活,你還青春年少得很呢。”
吳憂兒最聽不得她講生死,一瞇眼睛就要落淚,癟嘴道:“師傅肯定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千機子忙拉住她:“別哭別哭,哭了就不好看了,小心眼睛腫得像西湖醋魚。”
吳憂兒噗嗤一笑,長長的睫毛上只染了些濕意就哭不下去,嗔惱道:“師傅就記著西湖醋魚!”
“憂兒的西湖醋魚,誰能不記著?”
吳憂兒稍稍落後一步,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臉上,終歸不放心這已顯出男子模樣的五官,心中暗自盤算如何用個不起眼的法子遮了棱角去,口中笑道:“只要師傅記著就好。”
吳憂兒布置的餐桌和他的人一樣精致。飯碗是比女子拳頭還小的青花瓷碗;桌子中間大荷葉碗裏盛著濃白的湯,湯上飄了幾片撕碎的粉色荷花瓣,看不出是魚豆腐湯還是蓮藕豬骨湯;千機子念叨幾遍的西湖醋魚香氣四溢的擺在桌上,用焦黃冰裂紋瓷盤盛著,沿邊擺了剝好的蓮子和白果;另配一道素雙拼,是拌涼皮和豆腐拌香椿芽,極素凈的白瓷盤,在炎炎夏日看著格外清爽。最顯眼的,卻是旁邊正溫著的一大壺酒,那壺細嘴闊腹,明顯裝了不少瓊漿玉液。
“今日怎的大方?”千機子掀開瓶蓋,聞著確實是陳年的好酒,醉人。
吳憂兒為她拉開凳子,垂眼道:“師傅身子好得差不多了,偶爾放縱一回也無妨。”
明明剛才還說重傷未愈,現在就好得差不多了。千機子心中納悶,仔細聞了聞。好酒一經溫,酒香就溢了滿屋,倒不似加了東西,況且自己修為大減,吳憂兒想要動手也不必用這些下作手段。
她安穩的坐了,吳憂兒挽袖為她斟酒,問道:“師傅要不要先喝一碗甲魚湯?知道您不愛枸杞的味道,只放了紅棗山藥和些許姜片去腥。夏季炎熱,用這些水中之物是極好的。”
千機子隔著衣袖按住他的手,道:“為師自己來。”
吳憂兒抿唇一笑,他膚質敏感遠勝人類,隔著衣袖仍能感覺到師父手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溫度,心下甚喜,低頭微羞道:“女兒家的本分罷了。”
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,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。
饒是千機子都看得一晃神,稍覺窘迫,放開手道:“誰家兒郎才配得上你啊?”
“師傅。”
吳憂兒這話無頭無尾,千機子剛反應過來他是回自己的話,又聽他一邊盛湯一邊道:“這酒是用憂兒千年中新尋的方子釀的,您且嘗嘗。”
欲蓋擬彰,想讓人弄不清他是接上一句還是另起頭尾。
千機子順從的端起酒杯,淺飲一口,一股暖意從喉嚨湧到五臟六腑,連暈暈沈沈的頭腦都是一清,驚道:“這酒?”
“千年人參的須子泡的,又加了些靈草和靈果。”吳憂兒說得輕描淡寫,可再輕巧的字句也掩不住用心。
千機子明槍暗箭不怕,唯獨怕他“用心”,尤其這心還是一顆七竅玲瓏心,一有風吹草動就發覺,叫人推拒不得。
“憂兒這條性命是師傅所救,一身本事是師傅所教,千年中衣食住行皆勞師傅費心,大恩大德,憂兒縱九死亦無法償其萬一,唯有從小事上費些心思,師傅也不許嗎?”
果然,千機子這師傅還來不及開口,小徒弟就哭上了。
美眸含淚,柔媚入骨,神仙轉世都都要被這男扮女裝的鬼嬌娘迷住,千機子凡心深種,被他這麽一說,心自然便軟了。
她一口飲盡杯中酒,惱自己狠不下心,當斷不斷,動作間難免帶了幾分看似豪爽的賭氣。
她這極細微的變化又被吳憂兒發覺,嫵媚的狐貍眼微微瞇起,眼中的霧氣愈發濃了。
他舉杯勸飲,巧笑嫣然,看準師傅心中苦悶,一邊勸她勿要冷落了佳肴,一邊頻頻為她斟酒,還想出了個名目,美名其曰“為睡眠。”
千機子不貪飲,她貪醉。都說舉杯消愁愁更愁,可若不舉杯,何以安睡?
吳憂兒總是這麽善解人意,為師傅謀一夜好夢而倒的酒,大概也是一種孝心。
真求醉時,誰會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?只怕喝得不多,將肚裏的酒水算得清楚。
有吳憂兒盯著,千機子的酒杯就沒空過,每當千機子稍停,他便夾一筷子菜放進他碗裏,務必讓她無暇細思。
別以為機敏如吳憂兒就一切盡在掌握,千機子算不得驚才絕艷,可她自強、自律、自省,也是這般踏實才能在有無數天驕的修真界成為傳奇。她此生大概還是頭一回飲酒飲得如此肆無忌憚。
今日得知厲鬼分魂對她說起死因,吳憂兒就知道,如果要讓這人放縱,今夜是極其難得的機會。他來不及仔細籌謀,匆匆做了這麽一桌菜,擺上喝酒時吃最易醉的涼皮,拿出藏了多年的烈酒,細細梳妝打扮,急急上演一出“色誘”。即使坐在這裏,一手提酒壺,他仍忍不住數次擡手撫摸自己的發鬢釵環,生恐亂了一絲一毫。
錯過這次,他說不定要後悔一輩子。千機子最擅若無其事,大悲大喜都笑得雲淡風輕,尤其如今她已對自己起疑,臉上的表情更做不得準,也就這次的事情太令人齒冷,吳憂兒才能確定她是真被傷了心。即使再等千年,他都未必能等到第二次讓她在自己面前喝醉的機會。
這般匆忙的試圖灌醉一個人,千機子如何能覺察不出?
可她忽而不願去防備了。第一杯喝得太急,已將這假道長灌醉,瞧著吳憂兒情真意切,便下定決心和他攤牌。
多麽簡單,一場色誘,褪去衣衫,男男女女恢覆真身。她從此不必連睡覺都睜著一只眼,對最親近的徒弟都百般提防。
最好的結果是她和吳憂兒能就此回到正常的師徒關系,像母女,像姐妹,過幾年等憂兒心淡了,她親手將她送上花轎,嫁與一個品貌雙全的好男子。
心中的事越多,醉得越快,如千機子,即便給她吃白米飯也能醉得昏天地暗。
她一杯一杯飲,心心念念的西湖醋魚視若不見。那魚就像精心打扮的吳憂兒,錯了初衷,再秀色可餐也只能當個擺設。
她醉眼朦朧地望著吳憂兒,奇他怎的還不上前,難道真等她行止無狀……也許,是害羞了?她傻傻一笑,才記起自己的小徒弟好歹是個姑娘家,又不似她,粗野,好強,還有點兒蠢。
千機子卻不知,狡猾又賢淑的吳憂兒正犯愁,眼見大功告成,他卻沒勇氣真和一個男子做那事,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: 吳憂兒咬著小手絹淚眼汪汪地看著你:“親,憂兒要~~”
“咳咳,”千機子一把拉住徒弟,淡笑道,“望大家慷慨點個收藏,若能不吝推文,本座感激不盡。”
寫得我都餓了,想吃紅燒魚!
百度了一下,喝酒時吃涼皮容易醉。
☆、番外·黃衫
何其多是黃衫女的師兄任飛的朋友,至少他是這樣說的。她的門派被吳憂兒萬鬼封山時,何其多有心營救卻因修為低微,只能和她的父母暗中聯系,將黃衫女偷了出來,也算保留一點血脈。
黃衫女也不是沒有疑惑過,吳憂兒何等修為,竟能讓當時不過金丹期的何其多從萬鬼陣中偷出一個活生生的女娃。可那時她還不清楚所謂大能的道行,何其多也確實遠比同等級的修士厲害,就這樣迷迷糊糊過了很多年。她拜了何其多的師傅為師,便當他的師妹。
修真界的女修開竅晚,她們不必似凡夫俗子般時刻憂心自己芳華不在,黃衫女這種好色成癡的姑娘更難得將目光放在臭男人身上。她一直知道漂亮得跟姑娘似的何其多有很多紅顏知己,也喜歡品鑒她們的容貌裝扮,甚至曾寫出一部群芳譜來,細數被何其多勾搭過的美貌女修,一一點評她們的姿容儀態,至今被何其多師門的眾女子奉為至寶——論如何成為一只人見人愛的狐貍精。
但黃衫女自己卻從不去費神去嘗試成為狐貍精,她還有仇要報。
群芳譜的作者不是一個每天吊兒郎當光看美女的猥瑣大叔,正相反,她是附近十裏八山最勤奮的一個女修,唯一的興趣就是在修煉的閑暇看美人,用眼睛看不費時間精力,滿臉讚嘆的小模樣也讓被看的人生不起惡意。
這裏必須提一下,何其多是唯一一個上了群芳譜的男人,因為他不僅臉皮白凈,黃衫女回憶兒時記憶可知,他身上和他的臉一樣白凈,細皮嫩肉的沒少被剛長牙的小黃衫女咬。
很多很多年後,獨自住在寒冰宮裏的黃衫女對著那盞雪白細膩的人皮燈籠,仍對那時風流卻待她極好的師兄難以忘懷。
一個女子,如果她看遍了美人卻不想變成美人,大概是因為她所求的很少很少,不需要多美就能達成。她只想要一個人待她好。不要他英雄豪傑、萬眾矚目,不要他才華橫溢、風華絕代,她只要一個能一輩子對自己很好很好的男人。
她一直覺得自己和師兄的其他女人不一樣,她們愛他的修為、地位、容貌、談吐等很多很多,而她只愛他俊俏和體貼。但實際上,她們要一響貪歡,她要一輩子,這本身就是最苛求的苛求。
他們也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。各種甜言蜜語、海誓山盟聽了個遍,而她都當是真的。正因當了真,當得知一切都是假的,才更加撕心裂肺。
她並非忍氣吞聲的溫馴女子,得知何其多要了她卻不願娶她後,惱怒之下離開山門在修真界到處游蕩。剛開始顛沛流離,可她性子中自有股野草般的韌勁,竟也一一挺過去,打死不回山見那只花心大蘿蔔。
奇怪的是,黃衫女每到險境,都有貴人相助,而且都是她拒絕不了的大美人。她輕而易舉地得到他們的承諾,要幫她剿滅鬼嬌娘吳憂兒。
她甚至差點就對其中一位冷漠孤傲的無名劍修動了心,總覺得他似曾相識,可以托付。他不願告訴她姓名,偏又以她未婚夫婿自居,若只是口頭上說說便罷,可一代劍修大能竟將本命寶劍借她防身。黃衫女一路遇見貴人雖多,無一人比得上他掏心掏肺。但她想到師兄何其多,終究錯過了。
直到黃衫女即將出竅,突破時心魔不散,自出生起一幕幕在眼前重現,才突然醒悟,殺她滿門的,正是她的“貴人們”啊!而那位劍修則是她父母的義子,她真正的師兄,姓任名飛,與大蒼山簡天行、魔門趙武並稱的豪傑。
修真,修真,修到最後卻發現自己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!
她不顧心魔未消,直接去找何其多。她想起來了,舍命將她偷出來的根本不是何其多,而是他們英年早逝的大師兄!
可是黃衫女高估了自己的能耐,面對何其多,她竟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。
他說,他只是怕她得知恩人死去而傷心才說謊騙她。
如此體貼的男人,臉上的表情那麽情真意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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